清明至 我们与入殓师进行了一次“生死”对话

做入殓师是一种什么体验？

在知乎提问中有这样一个回答：化好妆把遗体交给家属的那一刻，明白了死亡的复杂含义。

提及“死亡”，总是带着阴郁的、灰暗的色彩，或许对大多数人来说，充满着忌讳，而与此相关的职业，也让人“退避三舍”。

清明节，我们带着同样的疑问走进成都市殡仪馆，与从业13年之久的入殓师高小夫进行了一次深度对话，在生命与死亡的交界之地，揭开这份职业的面纱，探讨“离别”与“死亡”的意义。

生死之间，守候在人生终点站的他们，让逝者和生者作最后的体面告别。

这是一份怎样的职业？

每年和3000多位逝者“打交道”

早上八点，朝阳初升，成都市殡仪馆前已停驻了不少车辆，过往人群神色凝重，记者在遗体防腐与整容工作室门口初次见到身着深蓝色工作服的高小夫，刚执勤完夜班的他眼神中透露着些许疲倦。

步入工作区，蓝色铁门背后的环境比想象中简单整洁，入门右边一栋矮平层建筑便是高小夫与同事的工作区域。此时，这里已有两位逝者的遗体暂时安放在此，等待着完成与家人最后一次告别前的准备。

“入殓师”其实是国外的称呼，在殡葬体系内部，高小夫的的职业被称为遗体防腐整容师。顾名思义，他们要为逝者完成最后一次妆容整理，让死者仪容安详地离开世界。

“其实我们的工作并不神秘，很多工具都是我们生活中的日常用品。”高小夫打开工具箱，里面的化妆品和化妆刷一字排开，进入工作状态后的他，一扫疲态，眼神中充满专注与认真。

面部清洁、挑选粉底、上妆定妆······短短20分钟，遗容整理完毕，逝者面部从惨白转为红润。走出工作间，高小夫摘下口罩，脱掉手套，或许是由于汗水的浸泡，此时记者看到他手指上的两处茧疤格外显眼，这是长时间使用工具为遗体缝合所留下的磨痕，也是这双手，每年要为3000多位逝者整理遗容。

“遗容完整的死者，我们为他简单定妆，比如，女性会擦上粉底腮红、画眉毛、涂口红；男性则会刮干净胡子、用发胶固定发型。但事故中丧生的逝者遗容整理更加复杂。” 高小夫介绍，后者通常会有容貌和肢体破损的情况，入殓师通过遗体整容，可以让死者最大程度上恢复生前的正常容貌。”

空闲时间，高小夫热爱钻研技术。因为专业过硬，他曾代表四川省参加民政系统“第七届遗体整容师职业竞赛”并获得特等奖，荣获“全国技术能手”称号。

如今，随着越来越多像高小夫一样的年轻血液加入，入殓师队伍变得更有创新能力。“遗体胫前动脉防腐灌注法就是我们团队所开创的，和传统的桡动脉灌注法相比，这个位置的操作方法简单，实用性也更强。近年来，许多外地殡仪馆都特地前来学习这门新技术。”高小夫告诉记者。

死亡是真正的离别吗？

只要被记住就不算是离开

“这其实就是一份普通工作而已。”在报考大学时，高小夫第一次听说遗体防腐整容专业，在了解到这个职业“百分百就业”属性后，没有犹豫便选择了填报。

“平凡”“普通”“寻常”……采访中，高小夫反复用这组词语来概括自己的工作，“所有职业都是一样的，工作总是需要人来完成，不需要为其平添神秘色彩。”

于是他平静地叙述——用持针器缝合残缺身体的往事、取出大片大片头颅拼接的难点、填补面部器官缺损的技巧……这些在旁人看来退避三舍的话题，他娓娓道来、冷静叙述。但在谈及送别木里火灾牺牲烈士的经历时，高小夫忽而哽咽，一瞬间就红了眼眶。这份朴素的共情之下，是他柔软的内心。如今他对于工作这份坦然的背后，埋着曾经很长一段时间的纠结与矛盾。

2016年，是高小夫成为遗体防腐整容师的第六个年头。这一年，他陷入了对自我意义寻找的迷茫过程。“感觉自己的工作做得越好，越还原逝者生前的模样，反而越会牵动家属的伤心回忆。”

源自工作的情绪旋涡，谜底就在谜面之上。也是这一年，高小夫和往常一样，为逝者整理起最后一次仪容。这位逝者的两个孩子却为是否需要再做遗体防腐整容有了分歧——哥哥认为逝者已逝，不必再执着于这些繁复流程，但妹妹却说这是为了在心中留下家人最后最好的一面，这份美好印象就是未来自己在生活中的一份支撑，不要留遗憾。

“不要留遗憾”，这句话让高小夫找到了职业成果和家属情绪之间的平衡点。当生命的脆弱与无常摊开在自己的眼前，他选择用粉刷拂过逝者的脸，给逝者体面，消生者挂念。“最后一眼，就是再也不见了，那要用温暖告别把离开当做是爱的最后馈赠，把最好的样子留在爱的人心里。”

这样的观念也贯穿于高小夫对于“死亡”概念理解的始末。死亡是真正的离别吗？面对这个问题，高小夫早就有了自己的答案：“顺其自然，人生必然，只要被记住就不算是离开。”

触碰、了解、接受，是正确认识生死的前提，也是减少对遗体防腐整容师职业误解的前提。

高小夫说，遗体整理是一个专业技术活，现在有越来越多年轻人加入到这个行业，我们要把手艺传下去的同时，更要鼓励他们找到属于自己的职业信仰。

“当内心有力量，才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下来。”高小夫掰着手指算着工作时间，最后哈哈一笑，“工作和生活一样，我们都得不留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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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日报锦观新闻

记者 杨升涛 李菲菲

编辑 王戬

视频/摄影 熊一凡

校对 蔺虹豆

审核 陈彦川

监制 杨扬